常常我認為他是個傻子。
有那麼些時刻,當我身陷內在風暴中,颯颯搖晃著,隨時會被疾風驟雨扳倒,摔入黯黑陰溼泥濘的深淵或窟窿中。
我深知自己有時像揹著重如鉛鐵、各樣古怪尖銳或鏽或蛀的扭曲零件,彷若再無人造訪之襤褸破敗的馬戲班子,蹣跚的步行著。那種時候,就是抽不到空氣,就是僅想捲縮起身子。『「生命本身已經如此艱難了,妳又如此脆弱易感,事情不是會弄得更複雜嗎?」』(駱以軍。《女兒》。頁41。)
這種時刻,他不大懂得走避,也不知從何來的一股傻勁,雖發著愁──像孩子望著玩具零件碎壞或故障的焦急發愁──卻還是獃在那,靜默等待。一點兒也無畏。在這件事上,他是極愚蠢的;把一種(或許是)愛的填充物,不斷強力投擲到一個多孔的窟窿中,也不管會不會從細孔中流走。
但他又極其聰穎。
漸漸懂得敏感我的情緒,適時的把孩子們先納入至他的羽翼下;或是成為支援的強勁幫手。
他說,他願意選擇牧職,也是希望能夠共同分擔孩子的教育之責。
在他能力範圍內,總是盡其所能的,希望另一半能開心的成為她自己(他總是最死忠的讀者)。
他從來,不會忘記要牽起另一半的手。
腳踏實地的,低調的,守護這一個家──雖然他比較常是忙得不在家。
兩個人在粼粼歲月的磨合是這樣子的:異質齒輪開始懂得在同一平面上相互承接、轉動、練習感受另一邊的律動節奏。然後才有可能發展出如精密儀器機械般的運轉。像那些流線順暢鐘錶背面下,咔啦咔啦各司其職卻又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大小齒輪們。
又極像,量子纏結現象──無論兩顆電子距離多遙遠,它們仍保有如鬼魅般的遠距關聯。你操作、測量其中一顆,另一顆會即刻出現相對應的變化。在共處的過程中,我們披荊斬棘,堆疊築構著這一種神祕的通信連結(心有靈犀一點通?)。這樣的纏結現象,這樣的神祕連結,也就成了鞏固「家」的安定網絡。
謝謝你的愚蠢、你的聰穎、你的纏結。孩子的爸,我的伴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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