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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下午我成了不折不扣的正義魔人。

 

一群孩子在玩,四歲的兒子拿著樹枝跟另一名持劍男孩子嬉鬧。怎知樹枝與劍相碰之際,樹枝的一截斷掉,飛了出去,打到站在後方的一名五歲的女孩臉上。

 

女孩摀著被打中的地方,母親上前去關心。兒子手裡還拿著斷掉的樹枝,呆愣一旁。這時我才回神看見,一併湊上前去。

 

「我想要他來關心、安慰」女孩不需要被道歉,但希望兒子至少做出一點表達歉意的舉動。兒子堅持不語。僵持了一會兒,女孩選擇帶著怒氣離開。我只能滿懷歉意的說,等兒子心情恢復了,我再跟他談談。

 

說談談,我其實己經預設立場,好歹也要討個公道之類。在我看來,畢竟今天是兒子傷了人,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堅絕。對方也不過就是希望他至少表達一些關心啊!

 

「誰叫她要站在那邊!」是我得到的回答。因為太出乎我意料之外,我還重複問了幾次,確定兒子的想法:他也不知道樹枝會斷掉,女孩自己要站在那邊,被打到並不是他的錯啊!而且,「我又不認識她。我為什麼要安慰她?」

 

這對從小被嚴格教育要處處為他人著想的我,簡直是離經叛道。倫理或道德上,都過不了我這一關。待兒子情緒過去又玩了一陣子後,我又找上他。他依舊堅持「那不是他的錯」;我則是堅持「樹枝在你手上打到人不是你要負責那是誰?」兩人僵持在那裡,完全沒有交集,只有交火。

 

或許這也就是在共學現場無時無刻必須面對的,心中的那把倫理之線。孩子被拒絕或拒絕他人;你可以你不可以;看著悲傷的孩子心中總是會有些焦慮。我們不逼孩子們說出違反自身意願的請、謝謝、對不起,卻偶爾還是會希望他們能夠表現出利他的精神,有多一點體貼、溫柔、道德感。絕對不是強硬蠻橫的「誰叫她要站在那邊!」。而在這種情況下,成人往往又會自動自發地揹上「社會觀感」或「道德倫理」的千斤負荷,啟動已然內化的禮義廉恥規訓機制,甚至己經想像出各式各樣「如果現在不……將來長大一定會……」可怖駭人的小孩未來,恐嚇威脅自己。

 

我駝著這無形的倫理重擔,力圖對兒子進行「道德勸說」,無論如何都想糾正他,明明就是他該負責(道歉)啊!或是至少做出一點道德上(於情)的關懷,誠如女孩所希望的。但,為什麼竟然認為是別人的錯?勸說失敗,兩個人含著情緒分開了。我找上女孩的母親,她很能明白我的心情,因為她也曾經遇過。

 

「妳有表達妳的立場,那就好了」她回答。

 

「就……就這樣?」沒有再追究再把小孩臭罵一遍直到他認錯

 

「嗯,就這樣。」

 

或許,「道德倫理」這件事,對小小孩來說仍太遙遠,你也不可能透過強硬地「勸說」或命令來真正把任何品格「教育」給他。他有他的立場,我有我的。如果我堅持要把我認為那才是正確而應當的,壓蓋過在我看來只是謬誤的錯誤,而逼著孩子去行使那並非他所願的,確實就只是會形成一種表面功夫,一種孩子會學到的敷衍了事。正義魔人,不就是很會把自己認為的真理加束在他人身上嗎?女孩母親的提醒,就好比是在孩子的堅持之中,安靜地放了另一個選項在他的立場的旁邊。但就僅是放著,要不要拿取,則待孩子自己決定。或許,孩子要在經驗了很多跟他人的生命碰撞後,才會想起那個,妳的放著。

 

最後的功課,仍舊是回到我自己:在那個「才會想起」的時刻來臨前,我到底能夠承接到什麼地步?到底能夠等多久?到底那條線,可以劃在哪裡?

 

 

 

 

後記:  最後的最後,在兒子與我都擺脫了道德幽靈後,他說出他不願妥協的原因--因為他不認識她,所以他說了許多假的話。我沒有多說什麼,只表示收到他的回答了。等紅綠燈的時候,他笑笑說,我現在是他的好朋友了,因為我沒在生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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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hughandam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